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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个人的十年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民族,都应当有勇气回顾、研究自己的历史,特别是那些留下深刻教训的历史,人的风骨才能坚硬,民族的精神内核才能强健,如果只是一味掩盖、忽视,甚至假装没有发生过,那么,同样的悲剧很有可能再次发生。

过去谈文革,总是在谈它在政治上的发生和发展,对文革的定性也是一场政治运动,但是这场运动对于普通人的影响,鲜有人提及,大家对此讳莫如深,亲历者不愿提及,未亲历者对它的了解也只是隔靴搔痒。冯骥才的这本《一百个人的十年》讲述了几十个普通人在文革期间的经历(一百只是概数,并不是有一百个人),作者通过和采访者面对面地交流,将他们的口述通过录音笔记记录下来,汇集成书,书中除了隐去人名地名,全部都是文革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先厘清一个问题,什么是文革,或者说,文革是什么?

按照官方的结论:“文化大革命全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发生于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留下了极其惨痛的教训。”

在书中,作者说道:“在延绵不绝的历史时间里, 十年不过是眨眼的一瞬。但对于一代中国人有如熬过整整一个世纪。如今三十岁以上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不受其恶性的支配。在这十年中, 雄厚的古老文明奇迹般地消失, 人间演出原始蒙昧时代的互相残杀;善与美转入地下, 丑与恶肆意宣泄;千千万万家庭被轰毁, 千千万万生命被吞噬。无论压在这狂浪下边的还是掀动这狂浪的, 都是它的牺牲品。哪怕最成熟的性格也要接受它强制性的重新塑造。坚强的化为怯弱, 诚实的化为诡诈, 恬静的化为疯狂, 豁朗的化为阴沉。人性、 人道、 人权、 人的尊严、 人的价值, 所有含有人的最高贵的成分, 都是它公开践踏的内容。虽然这不是大动干戈的战争, 再惨烈的战争也难以达到如此残酷——灵魂的虐杀。如果说法西斯暴行留下的是难以数计的血淋淋的尸体, “文革” 浩劫留下的是难以数计的看不见的创伤累累的灵魂。”

如果只是从政治上来理解文革,那我们对于文革的理解就太浅薄了。有人说,文革是前人犯下的错误,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些政治运动和人性疯狂离自己太远,在今天这个娱乐至上、歌舞升平的世界,看似如此,实则不然,因为民族记忆和民族性格会在潜移默化中传承,如果没有对自身民族劣根性挖骨剜肉式地反思和反省,民族性格中已经存在的罪恶会一直存在,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文革中,公检法都被砸烂,整个法律体系崩溃,疯狂的革命群众依靠对于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和对中央政策的随意解读以及对“左派”“右派”“反革命”这些政治词汇的随意理解来攻击、虐待、处死他人,因言获罪或者因出身获罪者汗牛充栋。而如果对今天现实仔细观察,我们仍能能从表面的辉煌中发现文革遗毒的蛛丝马迹,在社会的一些角落,在民族的很大一部分人中,我们仍然发现对法律、规则和契约的漠视,随意攻击、诽谤、网暴他人的新闻经常可见,而“饭圈文化”和“慕强思维”也是今天“个人崇拜”的借尸还魂。中华民族,由于缺乏理性和独立人格,甚至获得了“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嘲讽,连我们自己都如此调侃自己。

文革十年,绝非只是一次“简单”的政治错误,它涉及到整个民族的黑暗面,需要全民族对此做出深刻反省,才能永绝后患。巴金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我觉得很有必要,只有以耻辱柱或者纪念馆的形式,以实物、照片和纪实的形式将这段中华民族历史上的极其黑暗的历史记录下来,才能警醒后人,不要再重蹈覆辙。